【终极笔记／反骗天下】 有你 17
该是出发的这一天，米若一大早就起床，打着呵欠走向前厅，他闻见早餐的味道，还听见了吴邪低沉的声音，但就在他踏出回廊的那一刻，一条大黑背冲向他，被扎扎实实吓了一跳的米若立刻后退并蹲了下来。
「按照德国动物学家的理论，根据生物本能，下蹲的姿势是攻击的预备动作，犬类动物会对这个姿势产生恐惧，从而逃走！」
王盟的笑声毫不客气的传到米若耳边，紧闭双眼避免和大狗眼神接触的他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大狗端端正正的坐在他面前，黑黝黝的眼睛简直能称得上专注。
「满叔，别吓唬小朋友。」
吴邪同样笑得差点连烟都叼不住了，他走过来，也不将米若拉起，就跟着蹲在旁边，米若下意识要往他背后躲，他却不让小朋友藏起来，硬是把人压在小满哥前，还拉着米若的手往小满哥鼻子凑。
「吴邪，你干嘛啊？」
「礼貌点，这可是你满叔。」
米若瞪着一双大眼睛，吴邪实在看得好笑，忍不住拍拍小朋友的头，小满哥极通灵性，分毫都没碰到米若，嗅了嗅气味后就看向吴邪。
「小满哥，这是家里最小的小朋友，你多照顾。」吴邪又看向米若。「叫人啊。」
「叫、叫什么？」
吴邪拿着烟，笑得眼睛都弯了。「我想想，照辈份我都得叫叔，你可不得叫叔公了吗？」
「你到底……」
「开个玩笑，叫小满哥。」
米若还是一直往后缩，吴邪看他的样子实在勉强，又问：「讨厌狗？」
「没有……只是讨厌毛发。」
「别怕，小满哥很聪明的，你不喜欢，除非必要，否则他不会碰到你。」吴邪想了想，又补充：「但你还是得有礼貌。」
米若实在没办法，只好叫了一声：「小满哥。」
小满哥甩甩尾巴，又走回厅前去了，吴邪一把将米若拉起，把人带到桌前，始终旁观的解雨臣笑着说：「吴邪的爷爷，又称狗王，也称狗五爷，爱狗更善驯狗，小满哥可是他们老吴家的一员猛将。」
「那是。」吴邪看上去可得意了。「我小时候可怕小满哥了，简直就是我爷爷的另一双眼睛。」
「你小时候还叫人家四叔呢。」
吴邪只是笑，又看向正掰包子的米若，忍不住说：「别怕，不让小满哥接近你就是了。」
「我说了不怕。」
「那就好。」吴邪看向王盟，王盟看了看外头的状况，向他点点头。「小满哥和我们一块去。」
米若点点头，吴邪把热豆浆推到他手边，又去和解雨臣说话，米若就在旁边听。这个汉代大墓之前折了几个人，解雨臣这次派了几个高手，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问题，只是伙计们心不定，他又走不开，才要吴邪过去看看，不过这阵子那山里多雨，路况不好，又要避人耳目，吴邪也不打算带上太多人，装备那儿都有，吴邪这边就打算简单两辆车、六个人上去就行。
「你总得带点东西。」
「带什么啊？花爷，我就是去旅游。」吴邪吐出最后一口烟，顺手就把烟熄了省得小朋友老在旁边看他的手，活像在算还差几厘米烧完。「没事，不还特地带了小满哥吗。」
「我不是不信你，但瞎子那里的消息似乎也……」解雨臣不着痕迹地看了米若一眼，又说：「我安排另一批人先往杭州去了，大概能引去些注意。」
知道有个替身代自己回了杭州，吴邪不置可否，小花的好意他自然不会推辞，这些年汪家人的动作越来越大，香港那儿和自己也是一直都不太对盘，他前阵子索性把麻烦都引到张海客那儿去，省得有人注意到米若这张脸，虽说也藏不久了。
「好了，有事我会联络你。」
「听说那儿讯号不太好，一切当心。」
「花爷今日可真放不下。」
解雨臣睨了吴邪一眼，吴邪拍拍米若就走了出去，只背对着解雨臣挥了挥手，米若咽下嘴里的包子，又喝了口豆浆后也急急忙忙的追了出去，解雨臣仍坐在原位，动也不动，直到引擎声越来越远，他才抬头望向檐前的天空。
北京的天总是暗的。
吴邪他们一路向南行去，天与地的边际才慢慢一点一点变亮，他们走得越来越远，枯黄的暗绿逐渐取代城市的玻璃与水泥，吴邪说不急，可王盟的车速并没有放得多慢，就是在某些景点，吴邪会带着米若下车逛逛，小朋友站他右边、小满哥就站他左边。
「太僵硬了，小朋友。」
看向举着相机的吴邪，米若连手跟脚该摆在哪儿都不知道了，只能说：「你别拍我。」
「难得有个好材料，为啥不拍啊？」
「什么好材料？反正你别拍了。」
吴邪嘴上说好好好，手里的相机倒是从没放下，一路被拍的米若实在是怕了，还担心吴邪搞偷拍，只得拉上帽衫的帽子背过身去，继续装作看风景，身后的快门声果然停了，他忍不住又偏头去看，但吴邪已经走到旁边了，还一把拉下他的兜帽。
「这么好看的脸，可别藏着。」
米若看吴邪又要点烟，连忙按住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颗糖递了过去，吴邪笑着摇摇头，还是点燃了烟。米若有些失落的缩回手，他知道吴邪是为了谁才会连糖都不肯吃。
看米若就要剥开糖纸，吴邪又把糖夺了过去收进风衣口袋里。「别吃这个，这儿有家老牌点心店，酥饼做得不错，你王盟哥去买了，等着吃酥饼吧。」
正说着，王盟就捧着袋子回来了，一人一个酥饼一杯茶，一层一层又薄又酥又软又甜的饼，咬一口，碎渣掉了满身满地，拍都来不及拍，细细甜甜的糖馅融在舌上还带点焦香，再配上一口热茶，可好吃了。
吴邪和王盟吃得快，王盟还在张望着要不要来上第二个，吴邪只是看着米若的吃相，小朋友平常吃东西不算细致，大咧咧的，就是吃这些甜东西时会略微放慢速度，好似多舍不得吃到最后一口似的。
「还有，想吃就再吃一个。」
米若点点头，咬下的这一口还是小了点，吴邪笑着摇了摇头，手指像要捏上米若的脸颊，最后只是轻轻拂过小朋友带着酥饼碎渣的嘴角。
「喜欢螺蛳粉吗？」
吴邪问得突然，米若皱了皱鼻子，没表现出什么情绪。「还行吧。」
一看就知道在说谎，小朋友演技确实不行。吴邪忘记本来想说什么，好半晌才说：「胖子喜欢。」
王盟看米若终于吃完一个，举着袋子插了一嘴：「再来一个？」
米若有点迟疑，再来一个可能太多了，怕腻，可又确实想再多尝两口，他正在迟疑，吴邪伸出手，王盟拿出一个给他，吴邪将饼掰成两半，说实话，这饼一掰真是浪费了大半，饼屑落了满地，可吴邪一点也不在乎，就将一半放进米若手里。「喏。」
心满意足的拿着酥饼，米若问：「那你呢？」
「啊？」
「螺蛳粉。」
吴邪楞了一会儿，才笑着说：「很久没吃，都快忘了。」
离开巴乃以后他就没再碰过那玩意了，不想勾起胖子的伤心事，后来又让黑瞎子做了鼻子的手术，闻不到那味儿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了。可吴邪就是记得看起来好像可以把压缩饼干当一辈子饭吃的闷油瓶是不喜欢螺蛳粉的，那张漂亮的脸就是皱了皱眉、皱了皱鼻子，活像只挑剔而娇贵的猫，也不说，就是灌茶。
吴邪曾想过用杭州、或说用人间的一切把那人留下来，他愿意把最好的都端来，让张起灵看看这世界多有味道，不喜欢螺蛳粉是吧？就让那玩意儿一辈子都不能出现在吴山居也是没什么要紧的。
思绪在青铜门外打住，吴邪又问：「好吃吗？」
「嗯。」
「好吃就行，到了那儿还有更好的呢。」
米若提醒：「我们不是来旅游的。」
吴邪回得干脆。「谁说不是？」
米若没理他，吴邪吃完半个酥饼，拍掉手上碎屑后又去摆弄相机，看小朋友吃得起劲没注意这边，他拿起相机对准米若，光线挺不错，小朋友一身亮白帽衫好似发光一样，姿势也不生硬了，靠着车头吃饼喝茶，惬意得很。
快门喀喳声引起米若注意，小朋友叹了口气，看吴邪还没想放下相机，抬了抬拿着饮料的右手作势要扔，吴邪也不怕，可口头还是要警告一下：「你敢？」
米若几口吃掉酥饼，又仰着头把茶给喝完，拿着全部垃圾去丢，要回车上时又被看着自己的小满哥吓到，稍微绕了几步就坐上后座去了，吴邪收起相机，王盟也坐上驾驶座，他们继续上路。
预定抵达时间是下午五点，路上车多，他们有些迟了，吴邪本来也不在意，虽说这地方偏僻、路况不好，但到底还是有一段路可以直接开车上山，吴邪让王盟直接往山上开，另一台车还跟在后面，可没过多久，当雨丝越来越密，吴邪就发现不对了。
「咱们后面还有两辆车。」
王盟问：「会是花爷的人吗？」
「大概不是。」如果是解家的人不会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着，看车子的装备也不像一般驴友。「小心。」
米若一听吴邪这样说立刻有些紧张，也跟着看向后头，吴邪将手伸出窗外做了个动作，他们的人也知道了。
山路狭小，要真发生点事情实在不好控制，可王盟也不能再加快速度了。
「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王盟还没开口，米若说：「大概还要半小时。」
半小时后，他们本该停下车与解家伙计会合然后徒步进山。米若看过所有数据，地图早就刻在他脑里了。
「没办法等到那时了。」
吴邪的话刚落地，意外立刻就发生了！
砰的一声，他们的前胎与后胎一前一后爆开，方向盘猛的一抖，王盟下意识抓紧并急转方向盘，车子立刻失去控制，所幸是在弯道，速度不算太快，可车还是在碰上山壁后狠狠撞回，王盟要急煞已经来不及了。
车子冲下山谷，颠簸得宛如开在沸腾铁锅的炉盖上，吴邪伸着右手护住米若，小朋友的脸早就吓白了，吴邪偏头看了一眼，想说些什么，可车子坠落速度太快，只是一瞬间，像是天地都翻覆了！
吴邪大概是第一个醒来的，小满哥已经从窗户逃了出去，就在他的车门边来回踱步，头下脚上有些脑充血的吴邪甩甩头，摸索着安全带扣，可怎么也打不开，幸好他的大白狗腿一直都在身上，割断索带，吴邪爬出车子，摸了摸小满哥以后，他先去探了探王盟的脉搏，人还活着，就是有块玻璃插的位置不大对。
「王盟、王盟！」
王盟有些意识，吴邪拍拍他的脸，用同样的方法割断安全带把人拖了出来，又上下检查了一番，除了不大不小的一块玻璃捅进腹腔，还有些腿伤以外，大概没什么问题。
「老板……」
「没事，死不了。」
「小、小朋友呢……」
吴邪绕到另一边，他把米若拖了出来，小朋友的手遭了殃，被划破很深一道，看上去有点严重，肩膀也脱臼了，吴邪把人抱到王盟那边，正想着要趁小朋友昏迷时把肩膀扳回来，米若就醒了。
「这可醒得不是时候了。」
米若还有些晕糊糊的，吴邪低声说了抱歉就拉着他的手往后用力一扳，米若没忍住惨叫，可肩膀到底是好了，人也完全清醒过来。
「好了好了，没事。」吴邪抱着人安慰。「手上的伤口我也帮你处理一下。」
吴邪缝伤口的的功夫不如胖子，只能先做好紧急处理，处理好米若以后他往风衣口袋摸索，果然找到那颗糖，他把糖塞进米若嘴里。「吃颗糖就不痛了。」
王盟还在旁边抽着气直笑。「老板，我怎么没有啊？」
「等着，回去往你嘴里塞一袋。」
米若也虚弱的笑了笑，雨变大了，吴邪脱下身上的风衣往米若身上套，米若一开始还不要，吴邪沉着脸说：「你得穿上。」
吴邪脱了风衣以后，米若才看见他腰际的伤。「因为我得去求救？」
「果然是小天才。」
帮米若穿上外套后，吴邪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掌心雷。「意大利牌子，点二五、九发子弹，半自动单发，有效射程十五米。」
「我不要……」
「拿着，小满哥会跟着你，听着。」吴邪扳正米若的脸，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听着，我很抱歉，但你必须去，你要做的只是跑到有讯号的地方，打电话给解雨臣，然后，注意听。」
「我在听，吴邪，我在听。」
「不要停下脚步，不要相信任何人。」
米若胡乱点了点头，又从帽衫兜里摸出三颗糖，看到糖，吴邪跟王盟都笑了出来。「你自己带着吧。」
但米若当然是不会听的，他硬是把两颗糖塞进吴邪和王盟手里后就站了起来。「我很快就会回来。」
「别回来，打了电话以后就待在原地，或者走得更远，找到更安全的地方。」
「我会回来！」
没等吴邪反驳，米若已经跟着小满哥跑了，他能听见吴邪在自己背后说的那句小心，抹掉落进眼睛里的雨水，米若拉起帽子，天太暗了，小满哥看得清楚，可他不行，小满哥一直等着他，米若没停过，即使被绊倒无数次、刚刚才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血来，他气喘吁吁，但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米若记得整座山的地图，他甚至可以精准算出自己正踩在地图上的哪个方位，他在脑袋里拉开比例尺，把大雨当成变量，然后折算自己的步伐大小，他觉得不够，自己不够快，而风衣口袋里的枪明明只有两百八十公克重，他却觉得自己彷佛拖着好多好多珐码。
更糟的是，跑在前头的小满哥在看他身后。
「后面有人？」米若都开始跟狗说话了，小满哥当然没有回答，可米若就是知道，后面一定有人。
那么吴邪那里呢？他们都受伤了，而自己还是跑得不够快，手机依旧没有信号。
米若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吴邪的声音。
「米若！」
米若停下脚步，他几乎就要回过头了。
但吴邪更喜欢小朋友小朋友的叫。米若没有回头，他跑得更快了，一发子弹擦过他的手臂，划破风衣衣袖，所以对方不想杀他，可能他们更想抓活的。
米若一直跑，直到踩空的那瞬间，他都在想，应该要更快一点，吴邪在等他！
坠落的瞬间原来像是在飞，然后米若像是颗石子一样不断向下滚落，他读过很多书，某些无关紧要的情节在这时候浮上脑海，他又想起爷爷、想起吴邪，然后他不断提醒自己不能昏过去，吴邪在等他。
坠落终于结束，米若重重摔在地上，他觉得自己爬不起来了，小满哥可能还在追赶他，但地心引力总是更起作用的。
摸出手机，米若看见讯号格的时候笑了，嘴里有点血腥味，但他不在意，电话拨通，他甚至都没喊花爷。
「救救吴邪……」
天可能黑了，雨还在下，米若没有听见解雨臣的回复，他终于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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